这场闹剧，一直持续到午间才散，溪山一脱离开月娘的魔爪，立时躲进自己屋内，连饭也不敢去吃。
此后七天，他再没有见过凤之的面。
太叔凤之重病难愈，别院上下人心惶惶，七夕当日，月娘张罗着在正厅开设醮坛，请法师为大皇子祈禳祛灾。眼瞧着是医路走不通了，只能尝试走走鬼路。
溪山作为道士之一，自然逃不脱被拉壮丁，月娘为了姘头的身体，暂且与他冰释前嫌，指挥他一时去侍经，一时去侍香，一时又去侍灯，双方忙得不可开交。
待道士们散场后，溪山继续留下来，伙同几个粗使小厮清扫大堂。
堂内阴风阵阵，盛夏天冷得竟像冰窖，他不觉得怕，依旧是闷头扫地，几个小厮欺负他能干，簇拥在角落里叽叽喳喳，将活都丢给他做，他也坦然接受，不说二话。
他让自己忙碌起来，以此短暂将“太叔凤之有可能真的快病死了”这件事情强行挤出脑海。
忙了一夜，晨光熹微时，万事平定。
花园里，早起的工匠们开始收拾花草，鸟雀依偎树梢上，送蔬果的板车吱吱嘎嘎停在侧门外的小巷中，办吏被唤醒，强打着精神，边披衣，边睡眼惺忪地开门查点。
溪山卸去疲惫，默不作声往小屋走，穿过连廊时，清早的阳光照在他的发上，银白色，泛着淡淡的柔光，可惜他表情凝重，眼下还有明显的乌青，折损了一半的精神气质。
直到他不经意间抬眼，发现一截火红的衣角，在墙角拐弯处一闪即逝。
他霎时一震，多年潜伏侦察的经验，让他不需要多加犹豫，立刻觉出不对劲来，脑筋还在揣测，身体已经先一步隐匿气息，快速跟了上去。
那人身披黑袍，从头遮到了脚，唯有走动间袍衫撩动，能从绸与绸的缝隙之中窥见一线赤色。
溪山的心跳得越发快。
晚夏，天已然热到了极致，后院儿里栽种了许多高山榕，工匠们将它们养得枝繁叶茂，若在树荫下行走，头顶几乎见不到阳光透出。北境缺水，很难拥有成片的绿植，因而此处算很稀有的景观，吸引来无数鸟雀梢潜，大清早就聒噪个不停。
成千上万的蝉鸣，可以隐藏掉许多别的声音。
比如跟踪的脚步，以及激烈的咳嗽。
黑袍人在一刻前突然停住脚步，手扶着墙面，咳得犹胜风中残叶。
溪山可以为那身黑袍下的红衣开脱，但从红衣中伸出来的那只手，他无论如何不会再认错。
那是太叔凤之——本该病到无力起床，快要归西的太叔凤之。
溪山第一个反应是回头扫视身后，那一瞬间，他下意识替凤之担忧是否有别的人注意到这里。
凤之选的地方很好。别院统共有三个门，前门正冲大街，角门对接小巷，出了小巷就是集市，人来人往，眼杂事多。只有西南门守备最薄弱，位置最偏僻，一扇木门已经老旧，门前野草丛生，门外是一片竹林，往里一钻，任是大罗神仙也找不到踪迹。